如今世道亂，物價都極不穩定，時而上漲，時而下跌，百姓苦不堪言。可為了生存，只能低價賤賣家裏的存糧，與此同時，還有官兵征收糧稅苛嚴，一些家境貧寒的直接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。

寧歸雖擺攤算命，卻根據不同的人收取不同的卦費。就這樣林林總總地加起來，也足足湊夠了將近一兩銀子。

百裏伏骨見自家師父捧著一包銅板臉色晦暗不明，心生疑惑：“師父，您怎麽了？”

“沒事。”寧歸回過神，朝她笑著搖頭，然後起身收拾東西，牽著百裏伏骨離開，“骨兒，隨為師去個地方。”

“嗯。”百裏伏骨乖乖點頭，跟著寧歸朝鎮南走去。等到了鎮南外，遠遠地只看見一戶人家孤零零地坐落在一片山坳裏，寧歸牽著百裏伏骨朝那戶人家走去，到了門口，伸手敲了敲門：“老丈可在家？”

沒一會兒，門被打開了，裏面出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，見是寧歸前來，立即請寧歸進去：“先生快請進。先生已有半月未來了，今日可終於來了。”

寧歸牽著百裏伏骨走進簡陋的房屋，隨便尋了個地方坐下，對老人道：“我明日便要帶著小徒兒離去了，今後恐怕鮮少來此，我來便是與老丈道別的。”

百裏伏骨安安靜靜地聽著，聽自家師父的語氣，想必與這老人很熟，就在她思索之際，耳邊傳來自家師父的聲音：“骨兒，見過阿爺。”

“骨兒見過阿爺。”百裏伏骨站起身，便朝老人恭恭敬敬地行禮。老人高興地連忙扶起她，又顫顫巍巍地從碗櫃裏掏出一個水靈靈的梨子放進她的手裏：“乖孩子，阿爺家貧，這梨子還是先生托人送來的，一直舍不得吃，如今也只剩下這一個了。想當初初見先生時，他一身是血地倒在阿爺家門口，我見他是活不成了，便死馬當作活馬醫，將他給救醒了，後來他自己又說了許多藥材讓我給他采來，熬藥喝下，沒想到竟然奇跡般地活了。之後先生傷勢痊愈後，又替我治好了多年的肺病，並一直以來時常來看我……”

老人拉著百裏伏骨絮絮叨叨說了許久，寧歸沒有出聲打斷，只是平平淡淡地聽著。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，老人說得口幹了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忘了給先生倒茶。於是又顫顫巍巍地起身轉進廚房，倒了兩杯白開水過來，放到寧歸和百裏伏骨的面前。

茶杯興許是放得久了，裏面落滿了灰塵，老人眼神不好，杯底沒有洗幹凈，開水一泡，杯底的灰塵浮了起來，整杯水都混濁了。寧歸全然不介意開水的混濁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，百裏伏骨也端著茶杯喝了一口，以前全家人被拉上戰場之前，他們一家人都被關在軍營裏，吃過的喝過的東西都是骯臟不堪的，漸漸的也就習慣了，直到被拉上戰場的前夕，他們才吃上一頓幹凈熱乎的飯菜……

心底的情緒被勾了起來，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此刻在腦海裏浮現出來，百裏伏骨又覺得自己回到了被師父帶回來的那幾天，全身發冷，心裏絕望到窒息，滿腔仇恨要淹沒自己，甚至連生的希望都沒有。所有的退路都被命運一一截斷，讓她逃無可逃，只剩一片死寂。

寧歸敏銳地察覺到自家小徒兒的情緒變化，心底不禁嘆息。沒想到過了這麽久，那段灰暗的記憶依舊籠罩著她。

老人沒有察覺到這一切，見百裏伏骨一點一點把開水喝完，便伸手將茶杯接了過來，慈祥地笑道：“先生收的這個徒弟可真是乖巧，我一個孤寡老人，獨自生活這麽久，再過幾年就要入土了，卻沒有一個後人養老送終。幸得遇見了先生，可先生如今要離開了，若是百年之後能得先生回來吊唁，也算三生有幸了。”

老人混濁的眼裏全是不舍和悵然，更難言的情緒百裏伏骨看不懂。老人年歲大了，心裏對親情更加渴望，也對親人的陪伴更加渴望，或許這麽久以來，老人早就把寧歸當作了自己的孩子，所以對寧歸的離別仍是難以接受，並且十分落寞。

“老丈如今身子骨健朗，莫說這些喪氣話。我此番離去，雖鮮少來此，卻也會回來看望老丈。老丈的救命之恩，寧歸莫敢忘。”寧歸終於說話了，卻帶著一絲無奈和嘆息。若不是如今多了個徒弟以及形式所迫，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想離開這裏。就在收百裏伏骨為徒的前一段時間，他收到了司啟的傳信，如今天下形勢有變，想請他出山。可他心有餘而力不足，只能盡力培養好百裏伏骨。

寧歸給老人留下了一些銅板，在老人不舍的淚眼中帶著沈默的百裏伏骨離去。回到山上的竹屋，天色擦黑，百裏伏骨收拾好心情，在寧歸的幫助下匆匆做了晚飯，師徒兩人吃了晚飯就開始收拾東西。

翌日清晨，師徒二人早早起來，拿好簡易的行李，便匆匆下了山。沒過半個時辰，兩人就已經出了小鎮，沿著官道走。

百裏伏骨看著眼前的蒼茫官道，心裏突然有一陣空落落的感覺，不禁出聲問道：“師父，我們要去哪裏？”

“我們先去青州，那裏有為師的故人。”寧歸答道，“那故人名叫司啟。是我幾年前在雲國游歷時遇見的，因為志趣相投，便成了好友。如今天下三國並立，國家間戰爭不斷，胤國國君有了退出戰爭、作壁上觀的意圖……”寧歸說著，突然停了下來，低頭看了眼懵懵懂懂的百裏伏骨一眼，好笑著搖頭：“你也聽不懂，等先去青州安定下來之後，為師便好好教你醫術和謀略之道。”

“骨兒都聽師父的。”百裏伏骨乖巧地點頭，倒讓寧歸笑出了聲，這小徒兒這般聽話乖巧，若是以後自己不在她身邊，她該如何做主？不過隨即又搖了搖頭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，人都是會變的，如今她還沒長大，等她長大了，自然是要離開他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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